2007年8月26日
我結束了約5年半的時間在台灣以及加拿大的海外生活,回到了日本。
我家住在東京涉谷附近的三軒茶屋,是一個非常方便的地方,但是因為我在國外一個人生活習慣了,已經不能適應和父母親一起住在窄小的房子裡,所以我決定搬出去一個人生活。新工作的上班日是9月1日,在上班之前的5天中,我在駒込(在山手線上,比較靠近池袋)找到了喜歡的房子,於是我決定在9月的第一個周末搬家。
感覺爸爸好像希望我可以住在家裡附近,所以對於我搬到駒込的這件事情感到非常不滿的樣子。爸爸有一陣子沒跟我講話,不過最後爸爸還是開車陪我去橫濱的IKEA。我和爸爸還有媽媽三個人就在IKEA裡面挑選著喜歡的家具還有一些雜貨,我對於自己在東京的新生活滿懷期望著。
當時全新蓋的房子。6坪 9萬日幣(2.5萬台幣)
搬家的事情完成之後,也開始了我在東京的上班族生活。早上起床,穿上西裝,擠上滿載的搖晃電車,前往位於虎之門的辦公室。因為我的所屬工作單位並沒有忙到需要加班,18:00左右工作就能結束,工作結束之後,我就會和一些因為我在國外多年而無法見面的朋友們,相約在新橋還有銀座等地方一起吃飯逛街。我在台北的時候,曾經想過「東京的上班族生活,應該很辛苦吧〜」,不過後來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
這時,因為一個機緣下認識了一位名字叫做YOSHI的朋友。 他在廣告代理店上班,碰巧他的上司是我一位很好的女性朋友的父親…等等的事情,我們兩個變得很投合。他的交友非常的廣闊,之後也經由他認識了各行各業同年代很優秀的朋友們。因為我學生時期的朋友們,大部分都已經結婚了,一年也只會見幾次面而已,但是YOSHI的朋友們不管男女,單身的人很多,所以就和他們常常出去玩。
10月中旬
我朋友Jack從台灣來東京找我玩。因為難得有這個機會,所以我想讓他吃吃看我媽媽親手做的料理,於是帶他來我家。爸爸從我剛住台灣的時候就開始學中文,媽媽則開始到英語會話教室上課。雖然說是這樣,不過都還是屬於初級階段,基本上都還是由我翻譯,但是我清楚地記得,爸爸和媽媽都非常努力的用中文還有英文跟Jack聊天。Jack的副業是商業廣告模特兒長得很帥,又加上他的對應態度非常的親切友善,爸爸和媽媽都很喜歡他。因此渡過了非常開心的時光,所以我就想: 「如果以後我有朋友從台灣來玩的話,一定要把他們帶來我家玩!」
11月中旬
終於發表8月時在夏威夷考的最後一科考試成績,我,實現了我的願望,如願成為了一名會計師。對於我9月開始在PwC稅務部門(世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上班的事情來說,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在那裡無法得到經驗的累積。這樣確信著的我,開始暗中的進行,沒有會計師證照就無法取得錄用,其它會計師事務所(查帳部門)的轉職活動。一般來說,美國和日本相較之下,考日本的會計師比美國的還難,所以日本會計師的知識等級確實比美國還高。在以前美國會計師想要從世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得到內定是一件非常稀少的事情。當時2000年初的時候美國發生了一起ENRON事件(因財務欺詐而破產的公司)之後,內部統治監察法的日本版(J-SOX法)的施行之前,哪裡的世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查帳部門)對於會計師的錄用率大幅提升。在這個時期轉職的我非常幸運,竟然接獲邀請進入日本最大的Ernst and Young查帳部門。
9月
進PwC稅務部門工作,11月拿美國的會計師資格,不到半年,在12月中旬的時候我提出了辭呈。
這是在我家附近的駒込・六義園,好幾年沒有看到的楓葉。
2007年下半年好像為了要讓自己適應東京的上班族生活的準備期間,有一種2008年就真正的開始成為東京上班族的那種感覺。這樣結束了2007年。
過年的1月2日,是我小時候在一年當中最期待的一天。
中午之前,會去爺爺奶奶家,在東京日本橋的箱崎町,下午則會出發往東京的上板橋外公外婆家。雖然說爺爺奶奶離開人世以後,大家在過年期間沒有繼續在日本橋相聚團圓了,不過上板橋的外公外婆家,大家還是依照慣例,每年過年相聚在一起。媽媽家裡有3男6女,是一個大家庭,在家裡附近也是出名的美人姊妹,媽媽在家中排行倒數第2, 所以我有很多的舅舅跟阿姨,以及表兄、表姊們。因此我每年可以拿到很多的壓歲錢,除此之外,因為我是獨生子,所以我覺得簡直就像日劇「渡る世間は鬼ばかり」(大家人的故事)一樣,有很多家人們可以熱熱鬧鬧的相聚在一起,更讓我覺得很難得,非常的開心。
2008年1月2日
這一天大家也是氣氛熱烈的渡過,然後晚上7點左右我們會各自解散回家。大家一起走路到上板橋車站,然後爸爸媽媽要搭東上線往池袋,而我則要坐巴士回自己駒込的家。我看著爸爸媽媽在巴士站等我的巴士發車的時候,忽然間心想「爸爸媽媽不知道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健健康康的生活多久?」每年年初到寺廟時,就像是理所當然那樣的祈求家人身體健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卻有如此強烈的感覺。
2月1日開始在查帳會計師事務所上班,一個禮拜之後2月7日是媽媽的60歲生日。
下午收到媽媽傳來的簡訊說:「收到爸爸送我的60多玫瑰花!」媽媽好像開心的樣子,把照片傳給我看。
那個周末,為了幫媽媽補過生日,全家一起到澀谷享用河豚料理。我那時候才知道,媽媽因為身體不太舒服,最近有去檢查的事情。檢查報告出來的前幾天,媽媽稍微笑了笑說: 「好像有什麼不好的預感,這可能是最後一個生日了吧?」因爲媽媽看起來很健康,我也常常聽到有一些人,一直擔心健康檢查的結果,但結果沒有問題,所以我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媽媽的健康出現狀況。
2月中旬
爸爸傳簡訊跟我說: 「好像要再次檢查的樣子。可以回我一個電話嗎?」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2月底
媽媽自己去醫院看再次檢查的結果,發現是卵巢癌。醫生直接了當的告訴媽媽說: 「癌細胞已經擴散到相當大的面積」,媽媽從知道自己的病情那天起,開始沒有食慾,好像變得很消沉,想不開的樣子。因爲和我們住在同一棟大樓的一位鄰居,和媽媽同年代,也是在發現卵巢癌末期後沒多久就過世了,所以媽媽好像也以為自己剩下不到半年的生命。
聼爸爸說媽媽那天晚上打電話給跟她相差15歲,排行第一還是單身的哥哥跟他說: 「我本來預計會照顧哥哥的,現在自己卻要先走一步了。。。」
在兄弟姊妹當中,媽媽是屬於最顧家的,以前媽媽的大姊患了帕金森氏症,大約有7年的時間,媽媽花了來回三個小時往返東久留米市照顧大姊。還聽說媽媽抱著筋肉退化的姊姊爬上地下鐵的樓梯。也常常去探望當時住在老人院裡95歲的母親。因為媽媽是一位很溫柔、待人處事也很溫和的人,在兄弟姊妹中是最被喜愛的,所以當媽媽的兄弟姊妹們知道了媽媽得到癌症的消息後,都感到相當的打擊。
那個週末,媽媽的幾位兄弟姐妹聚集在我家。還有一位和癌症搏鬥10年左右和媽媽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也來我家給了媽媽很多意見。媽媽從半年前就開始覺得肚子怪怪的。媽媽在我高中的時候在東京廣尾有名的大醫院進行子宮摘除手術,半年前有到這一家檢查過,但是因為醫生診斷說: 「這種情況到這個年紀常常會有,不用太擔心」,因此媽媽好像有半年的時間放置不管。在那之後,果然還是覺得肚子不對勁,就到家裡附近駒沢的一家東京國立醫療中心檢查,這時才知道,癌細胞已經擴散的相當大了。舅舅和阿姨們感到非常生氣的說: 「那位廣尾的醫生怎麼會有這樣的誤診發生!」媽媽在大家的面前,摀著臉哭著說「如果當時再多去幾家醫院做檢查就好了,是我自己沒有注意,現在開始可能不好意思要麻煩大家了」。因為我天真的認為癌症只要接受治療就會痊癒,之後會有什麼變化我不知道,但是因為媽媽的父親也是因為癌症過世的,所以我想媽媽非常可以體會癌症的恐懼和痛苦,媽媽邊哭邊顫抖著。
原來癌症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殘酷。在那之後開始媽媽和病魔對抗了一年半,我思考了很多,然後學到了很多。人在脆弱的時候,就會流露本性。這時候看到媽媽的生活方式,一定是媽媽臨終前想要教會我跟爸爸某些事情吧。雖然很辛苦的過了一年半,但是在這一年半裡面讓我可以再次確認自己很幸運,可以出生當他們的小孩。
比起任何東西都還要珍貴的事情,就是半年前我靠自己的意志回到東京,可以在媽媽旁邊陪媽媽一起對抗病魔。如果我是因為媽媽生病才決定回到日本的話,媽媽一定會覺得對我不好意思,因為媽媽是那種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我在那個時期決定回國,我想是老天爺給我的預告,讓我能在媽媽最後的日子陪伴在她身邊。原來這一切都有定數,我很幸運地提前返國,也很珍惜並且懷念我跟媽媽最後相處的時光。